这里相言字召之。

一枚常常写诗拍照不写词的词作。

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
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关于

《长明灯》

“他似是长明个灯,看得清世间的游魂,不到灯尽,断不肯停的。”

小时的夜总是过分的安静,也许是因为不身处城市,因此那时候村里的夜晚并没有同城市里灯光辉映的街道商场那般喧闹,家里唯一一台电视但凡遇到风大的日子便不大灵光了。于是这时的乐趣便是共姊妹们一起将大摇椅抬二楼的石台,挤在摇椅上,看天星。二楼铺了些土,是预备种菜的地,不好安置东西,所幸石台既平坦又位置足够大,安置得下一把大摇椅,不过看天星的孩子总是不知时间,更不知岁月的。并非家家户户安着电子钟表的那个年代,村子里尚且留着打更人,打更人起了声响,不论如何,娃子都得去睡了。

我记忆中的那打更人似乎姓李,村子里的老一辈大多叫他顺子。顺子年轻时积攒了些闲钱,外出闯荡,碰了壁,身上没了本钱更是亏了钱,就只得回村里来,他父母早亡,那唯一的地也为了填补外面亏的钱而转给乡镇里做生意的老板。空守着一间老屋,其他又没什么去处,村里老辈儿们心善,恰逢原本的打更人倒下了,村里缺个新打更的,至于工钱则是由村子里出,便让顺子接下这个活儿。顺子起先心气高,心里头仍想着什么时候有了钱再去外头闯荡一番,心思不在打更上,做起事来自然也就来得随意,有时不过是声音小了点,有时竟是忘报了时辰,这自然是罪过了,老的打更人卧病在床,看着这新的打更人自然是心里十分难受,却也确是人手不够,看那顺子也并非是个愚木头,也就让他继续做了下去,想着若自己病好些就不用让顺子再替着自己。

可有谁料到,老打更人竟走得如此突然。那是初秋的一个夜晚吧,老打更人的病不见好转,反倒愈发严重了,村里打更的事情依旧是顺子在干。他走在小道上,夜晚燥热得很,又多秋虫,叫完二更天以后,顺势在槐树底下靠着休息,没再继续巡看。可就是这么个工夫,村子的西头起了火星,乘着夜晚的风,连着山,火势一下子起来了,成片的林子树木倒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枝叶粉碎的声响,半个山头的果林尽毁。等顺子反应过来时,早已来不及了,村里的连忙奔走。老打更人年纪大了本就难眠,一见着村子的山起了火,却硬是支起身子从榻上起来,同村民们一同救火,可就是这么一“逞强”,他的身子,彻底垮了。

走之前,老打更人向村里的其他老人求了情,又把顺子叫到跟前,避开了其他人,独留自己和顺子在屋里说话,具体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可有件事却是明确的。自老打更人走了以后,顺子似乎老实下来了,也没再提起外出闯荡的事情,而是把心思扑在了打更这事情上了。打更从晚上的七点开始,总的要敲五次,每次敲的时间隔一个时辰,顺子在出发去村道上打更的时候总会带上雨伞,顺手带上锣鼓,然后边走边敲,还会口述出鸣锣通知,一脸严肃喊“关好门窗,小心火烛”,再附带着说一句几更天了,这差事不同于其他,他人熟睡的时候,顺子是绝不能也不敢睡的。这打更人当久了,总是要招一部分人的嫌弃和埋怨,毕竟有些浅睡的本就不容易入睡,叫“二更天!”这么一惊,更是睡不着了,可话又说回来若谁家晚上有事,又得去劳烦他。家里新有了个娃儿,啥时候生出来的,这具体时辰得找他核对;若是哪家的大人去了,要守灵的日子又要请他多留意,打更的时候叫两嗓子让没了的人的魂魄晚上容易寻得到自己家地方。这些事情本也是需要给些钱谢他的,可他偏不要,倘若人家要硬塞给他,他便要跟人急,这样对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我记忆中的李顺似乎已经是后来那样的了,早些年的李顺到底如何如何,我也不过是从祖辈的闲聊中晓得的。有一次,我曾趴在摇椅上哼着歌不肯下楼休息去,远远看见他打着更字灯笼从路的一头过来,就唤了声“顺子叔,你辛苦的哩!”见他朝我摆摆手放下锣鼓,笑着应了句“琴丫头,早些困高咧,再不去要被骂哩!”便提了东西继续往路的另一头去了。也许是常年严肃着脸,他笑起来着实难看,却不知怎的让人生不出厌恶来。

后来我年龄大了些,便搬出了村子在外寻了工作,再回来看时,他依旧做着打更人的活儿,那时候日子水平升得快,家家户户已大多有电子钟表了,他却依旧做着这差事,我路上遇见时问他,这活儿还有钱挣吗,他说早就没钱领了,现在全靠自己门前种些东西过日子。

“可我就安不下心呐,倒也不是说想守护点啥,就是还想着干下去,干下去,万一哪天,哪家又有急事得寻我了呢,人呐,得像那灯芯,燃尽了才没牵挂。”听着这话,我想起来祖父那辈夸那老打更人的话了。

“他似是长明个灯,看得清世间的游魂,不到灯尽,断不肯停的。”这话现在该是让顺子叔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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